发表于:2017-04-21 09:34:19|来源:环球游报
狗娃子落榜
□糜建国
一拽一拽地,我就拽满了10岁,该进学堂了。其实,我今年可以上学的。但要怪的话,就怪那个男老师,以致很多年后,我都恨他。不是他,翠花说不定就是我狗娃子的媳妇儿了。那个中年男老师下村串户来面试的时候,我正在山坡上放牛、割草。
那天,我心情不好,早上起床时候发现尿床了。老汉打了我一顿,说王三都不尿床,你龟儿子光尿床。王三算啥子?数数都不会数,我狗娃子是可以顺顺当当数到99的。把尿湿的铺盖晒在菜地里,用酸豇豆下了两碗红苕稀饭,我牵着牛、背着背篼上山了。
“狗娃子,快点回来哟!老师来面试哟!你要读书了!”正割得起劲儿,老汉在村口扯天扯地地喊,拖得很长,声音也很大,整个村子、甚至在山那边都能听见。平时,喊我回家吃饭也是这样喊。我不喜欢这种声调。村头哪家孩子被淹死了,招魂的时候,也是这样喊。
当我走进村口,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那个男老师了。他穿一件四个包的蓝色中山服,右边上衣口袋插了一支钢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钢笔,黑色的,很高级。
“狗娃子,快点过去,老师要考你!”我老汉有些兴奋,用力把我推过去,手上的劲儿有点大,像平时打我一样,把我肩膀都推疼了,我把矮小、瘦弱的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面对老师,我有点怕。
“考嘛!考嘛!狗娃子聪明得很!随便考!”老汉底气十足,有点冲!两只裤脚挽起,脚上的稀泥巴没洗。男老师打量了一下我,又看了看我胸前满身的锅巴。他坐在条凳上,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他那眼神,有点瞧不起我!我的手黑黢黢的,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我很不自在地在裤子上擦了擦,双手交叉搓了搓,想把沾在上面的泥巴和草浆搓掉。但搓不掉,我就把手背在后面,藏起来。我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盯着脚上的胶鞋看。胶鞋已经穿帮,露出两个大脚趾。
老师说,那就考!“树上有五只鸟儿,用枪打死了一只,还有几只?”
“飞光了!”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太简单了!这个考不到我的。房屋后的夜槐树上,鸟儿在上面起起落落,我用弹弓一打,他们就飞跑了。老师有些阴险地笑了,他没有吭声。
“一个板凳四个角,割了一个,还剩几个?”他用手做出一个剧断的动作。
“三个!”我成竹在胸,又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又是阴险地笑了笑。老汉还在旁边不停地说,我儿子聪明得很,几个题都答对了。老师没吭声,说等通知。
我被录取了,学校大门口、张贴的红榜上第一个就是我狗娃子的名字。我高兴地跳起来,一跳就醒了,原来是一个梦。老汉在吼我,龟儿子还在睡,还不赶紧去放牛!三天后,名单贴出来了。名单是贴在大队保管室的门上,没有我的名字。王三赫然在榜,我整整失落了一个夏季。开学那天,我背上背篼、牵着牛往山上走。王三背上书包,往学校去,他在我面前拽惨了。小棒在他书包里“哗啦啦”抖得非常响亮。
王三何德何能,怎么能录取上呢?我把老师那天面试的一些细节像放电影一样回忆了很多遍。我数数得好,为什么老师没让我数数呢?当我回去时候,王三已经考过了。他答的是什么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没有我聪明。他数数数不过二十的。数到十九,他就乱套了,他不知道过渡。肯定是王三他妈煮荷包蛋给老师吃了。我们家没有荷包蛋。嫌贫爱富的老师!我用镰刀狠狠地在地上敲了敲!
放牛娃的我就天天盼,直到第二年春天,扩招,我被补录,才有幸走进了学堂,那年我刚好十岁。而薄情的翠花,天天和王三一起上学放学,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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