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06-01 16:55:03|来源:转载于网络
罗涵:哈尼梯田的守望者
以下文章来源于罗涵空间 ,作者罗涵
罗涵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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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论道玉溪·摄影云南”研讨会上的发言
罗 涵
2022年 “哈尼梯田文化“研讨会宣传画
编者按: 这是玉溪市摄影家协会主席罗涵,在“论道玉溪 · 摄影云南”研讨会上的发言,标题和文中图片为编者所加。这次研讨会是由省、市两级及其他摄影与文化机构,共11家联合举办的大型摄影交流研讨活动 。罗涵作为三位主讲人之一。在讲话中对所创作出版的大型画册《哈尼梯田记》的拍摄思路和心路历程,作了生动介绍和阐释,涉及山地农耕文化、民族社会学、影像人类学、生态学等各个方面,对人文地理摄影、云南乡土摄影的探索不无裨益和启发,现全文转载,以飨读者。
尊敬的张福言先生、杨杨先生、各位老师同仁们:
感谢大家远道赶来参加我们的研讨会。希望惠风和畅的美丽玉溪给诸位带来快乐、灵感和福佑。上午各位嘉宾的发言都很精彩,我很受启发。在发言之前,请允许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次会议的背景。
这次会议是由著名文艺评论家张福言老师策划举办的。我与张福言老师的缘分,要回溯到2022 年《哈尼梯田记》出版后的某一天,张福言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希望能在昆明麦田书店举办一期《哈尼梯田记》的研讨分享会,问我意下如何?我受宠若惊,立即表态同意支持。说是支持,从头到尾我没花过一分钱。就在麦田书店这个研讨会召开之前,张福言又一次电话征询我的意见,说作为作者,建议我最好回避不要参加,好让大家畅所欲言,无需顾及面子,我一听觉得这招高明,就同意出个简单的书面稿子,请现场的朋友帮我照本宣科。 2022年 昆明麦田书店《哈尼梯田记》研讨现场
大家知道,张福言早在30 多年前,就在《云南日报》和云南社科院的重要媒体发表文艺评论,特别是摄影评论备受关注。那时云南几乎所有的重要摄影展览,都是张福言和肖敬志等几位老师写的综述和展览评论。直至今日,张福言一直在文艺创作、社会科学研究、文化项目策划等领域不断精进,熠熠闪光。张福言老师是我仰慕几十年的大学者,今天第二次见面,我非常高兴。
云南省社会发展促进会秘书长万寅寅会上发言
一直以来,张福言在我的阅读和写作生涯中,只见其名,不见其人,直至策划举办昆明麦田书店的《哈尼梯田记》专题研讨会,也都无缘相见,当时我用司马迁那句老话来表达心情:“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最后是在2023 年任起瑞老师的昆明大画幅影像公司成立15 周年的庆典活动上不期而遇。今天是我与张福言老师的第二次见面,所以我对这次“论道玉溪 · 摄影云南”活动充满期待与感激,充满了对未来创作的惊艳、激情和期待。在这里,我要对今天在玉溪谋面的张福言老师和在坐的各位老师的社责任与历史当担表达我的崇高敬意。
“论道玉溪 . 摄影云南” 交流与研讨会现场
罗涵在玉溪交流研讨会上发言
下面,我对自己投入30 年长期关注的摄影项目《哈尼梯田记》的产生、发展与形成的一些思考,做一个分享交流。
哈尼族是云南25个世居少数民族中最具特色的民族之一。在岁月的长河中,哈尼族发生过太多感人的故事:从游牧民族到农耕民族转变的故事;中国最早创造梯田的故事;梯田作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故事;历经千年以“稻魂崇拜”和“圣树崇拜”为核心的信仰体系故事;用整个民族的心力挖筑梯田、创造农耕文明神话的梯田故事;四度同构、万物共荣、众生平等的故事;地球上唯一以一个少数民族名称命名的梯田文化景观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故事……特别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壮美哀牢山红河谷的稻农,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情感方式,他们的精神和灵魂,更是留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无尽故事。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从1989 年2月开始,我一直在适度地关注着我的族人——哈尼族。这种适度,就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若即若离,不离不弃。虽然我作为哈尼族的一员,对于哈尼族数个世纪以来的沧桑巨变感同身受,但对于故土的族人,很多时候,却只能作为亲密的旁观者,我们站在一起,心却各有所属,远远的,却又甚为牵挂。30多年来,逆时间之河而上,我对本民族的古老秘史及现实境况,进行了大量调查、采访与拍摄写作,这是一部山地农耕民族的拓荒史和心灵史。从红河南岸的元阳、金平、绿春,红河县、再到红河与澜沧江之间的墨江、镇沅、元江、新平、峨山、易门县等,每个县都是我的田野调查点,每一个村寨都是我身心安放之所,大部分地方都有交往颇深的哥弟和无法抹去的记忆。从暖春到盛夏,从金秋到寒冬,循环往复,我记录着四季轮回里,这片青空下发生的最真实的点滴。为捕捉每一个恰当瞬间,在哀牢山区上千公里的纵深峡谷中,我几百次进出哈尼族村寨,收获了10 万余张照片和60余万字的采访笔记。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由于现代文明的高速发展,今天的哈尼族文化正在受到现代化的浸染,古老的乡村正在重型机械的淤平之下步步退却;在市场化浪潮的裹挟和信息化革命的颠覆下,哈尼族社会许多传统文化正在悄悄消失。消失就意味着寂灭。对传统文化遗产的抢救性纪录,日益紧迫。在这个疾速转型的历史节点,我作为见证者和参与者,有责任把这种流变的过程记录下来,这是对历史的责任,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当初,在滇南土生土长的我,把哈尼族确定为未来重点学习关注和研究采访的对象时,觉得这个选题轻松惬意,后来随着采访创作的不断深入,“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面对博大精深的哈尼族文化,拿作家先燕云先生的话说,就是“让每一个想彻底破译它的人感到江郎才尽”。
在大量的阅读和思考之后,在具体采访拍摄操作层面,我从视觉人类学的基本方法——田野调查法入手。田野调查虽然从字面理解不觉深奥,但溯源而上,田野调查与影像的互动、资料的收集与概念的厘清,从不同角度阐释着田野调查与纪实摄影,与地方志、民族志,与社会观察,与艺术创作之间的关系。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田野调查是人类学的基本方法论。它把人类学家从“摇椅上的学者”变为“参与当地人生活的学者”,“参与”与“观察”成为其最基本的属性。正因为如此,田野调查从一开始就对所有更具优势的观察与记录方法保持欢迎的态度,摄影作为最“直接”与“真实”的观看手段,其“在场性”与“机械复制性”正好应合了人类学家的这种期待,从而成为人类学家除文字之外的记录工具。现在,摄影已不再仅仅是田野调查的纪录工具,也是开掘人类学项目的工作方法。
罗涵在哈尼山村工作照
作为地方党委机关报的一名记者,我认为,一手握笔采访写稿,一手持相机拍照,应以一种理性的头脑作出拍什么和不拍什么的判断,否则,摄影的弯路就会越走越远。我知道视觉人类学作为一门人类学分支学科,更侧重于从现实具象出发,用影像民族志表述文化行为的样貌与细节,进行富于洞察性的影像深描。基于这一的认识,在践行田野调查的时候,首先把自己变成了当地人,获得主位视角,而在调查文字材料的写作分析使用环节,又唤醒自己,作为“他者”的客位视角,在“主位”和“客位”之间来回穿梭,建构《哈尼梯田记》。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我认为,在摄影项目中所采用的田野调查法,可以是人类学的,更可以是新闻学的、社会学的、哲学的,甚至诗学的。走向田野与社会,是人类学、社会学的方法和理念。今天,当我们身处的社会正经历巨大而深刻的变革时,走向田野与社会,把摄影作为观察时代的方法,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首先,摄影的高度普及带来影像的大量生产,但影像的普及与影像的深刻之间并没有形成正比例关系,甚至泛滥的影像可能会成为人们深度描摹和认知社会的阻隔,这就迫使严肃的摄影者在另一个维度上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与实践。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在人类学看来,亲属制度、经济生活、权力结构和宗教信仰,构成了一个社会的基本面貌。在参与和观察作为前提的拍摄认识形成后,接下来就是进村入户,但也不能盲目进入,盲目给田野调查带来的麻烦就是事倍功半。比如哈尼族的节日,是依照稻作的循环生长秩序来确定,梯田稻苗在拔节抽穗时节,是举行祭祀“农神梅烟”的“苦扎扎节”。时令不对,采访拍摄也将落空。因此应立足于长时间的田野工作,以年为单位的农耕社会节律作为摄影记录周期,建立内容详实、架构完整,带有活态文化温度与影像文献价值的哈尼梯田影像志。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走向田野与社会,以参与和观察作为基本前提的拍摄,可能会为这种实践提供切实的入口。同时,随着这种进入,深度体验与观察又会为创作者带来新的灵感,从而拓展其创作的视野与疆域。总之,摄影无论是作为一种直接观察的手段,抑或是个性化、艺术化的表达方式,对这个时代严肃的观看与思考终将是每位影像创作者最重要的历史使命与时代担当。让摄影回归本真,是《哈尼梯田记》这个纪实摄影专题的宗旨。以影像的直观和犀利,真实记录族人们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再配以有一定学术背景的文字,以这样的方式讲述故事,有质感、有思想、有深度,叙事方式直抵人心,一定会让人喜欢看、愿意看。
《哈尼梯田记》作品选登
梯田是哈尼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符号,是一个精密而复杂的生态和文化系统。铺陈于大山的层层梯田,景观确实很美,但看多了就会审美疲劳。开垦梯田需要强大的集体力量,那么哈尼族人是如何凝聚这种力量呢?答案就在村寨里。我一直在想,汉族人代表集体力量的,往往是祠堂和庙宇这样的大型公共建筑,而在整个哈尼族地区,我看不到像样的、威严壮观的祠堂和庙宇。在梯田和村寨里穿行久了之后,在参加了多次哈尼族人在寨神林和磨秋场上举办的活动之后,才真正认识到祭祀的作用。祭祀,不但在哈尼族人的意识中建起了一座座“祠堂”和“庙宇”,也凝聚起了一个个村寨的集体力量,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这些节日、这些祭祀,哈尼族人最终得以形成并保持超强的集体合力。
三位主讲人罗怀学(左)、罗涵(中)、陈云峰(右)在“论道玉溪 . 摄影云南” 研讨会与参会者互动
对于摄影人来说,“开一个小口,打一眼深井”,通常是专题采访创作的不二法门。长久以来,我将目光聚焦于平凡点滴之处:一个山寨、几户稻农、几个孩子、几位老人等。通过对这些平凡人和普通事的深入体察和全面观照,折射社会的变迁、文化的传承、稻农的气质、哀牢山的雄浑与苍茫、红河谷的美丽与多姿,这种以小见大的纪实摄影方式,能把故事讲得生动具象,颇有人性,使哈尼族的凡人小事,辐射四面八方,引起他人的共鸣和关注。表达的每个主题,都算不上宏大,却都有故事和人物的支撑,而故事及其人物的背后体现了人性的善和崇高的精神,体现了这个尊贵的山地农耕民族坚韧、厚重的历史。我用摄影为自己的精神找到了坐标。故乡、摄影,这两种存在让我觉得自己有来处,有归途,很坦然,也十分安心。
“论道玉溪 . 摄影云南” 交流与研讨会现场
《哈尼梯田记》的创作属于本土摄影这个范畴。立足于本土,记录时代生活是我们的义务,展示中国文化是我们的责任,讲好中国故事是我们情感的初衷。本土摄影是作者对本土文化的认知、思考和情感归结,是个人感恩和理性批判的坦诚呈现,是因为本土摄影,包浆着浓浓的个人感恩情怀。以上就是我对于“我为什么做哈尼梯田这个项目?”“我持续采访拍摄写作的动力在哪里?”“我的摄影美学是什么?”的简单阐释。
大型画册《哈尼梯田记》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哈尼梯田记》的特约编辑、30 多年持续关注、鼓励、支持、帮助我一路走来的好朋友、云南著名作家、“昆明市年度好书评选”连续两年的获奖者、冰心散文奖的获得者、玉溪市作家协会主席杨杨老师。谢谢大家!
2024 年3月16 日于玉溪红塔区云溪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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