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堂的爸爸妈妈点一盏心灯

   缅怀阿爸阿妈离世20周年

初古

本网讯（记者范云整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一个晚上，当人们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已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坐在靠窗户的座位，倚靠在座椅上，窗外雨滴打在飞机窗户的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柱，模糊了视野，回忆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脸颊肆意地流下来。当身边的一道道风景变成回忆，却忽然发现风景依然在，人已非少年。斗转星移，暮去朝来，已是癸卯年。为了父母亲的期待和自己的梦想，多年漂泊在异乡，忍受寂寞。结婚20年，家有贤妻，儿子健康快乐，家庭幸福，但阿爸阿妈的离开，家的味道变了。以前总是不慌不忙地告诉自己以后好好孝敬父母，却不知人生无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简单的幸福就是回家有妈叫，有人饭烧，吃完有话聊，聊完一起笑。记得1997年军校放寒假，风尘仆仆地赶到家，天已黄昏，天空下着细雨，有一丝丝寒意，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的万家灯火不停地闪烁，仿佛诉说着每个平凡人的故事。经过几道田间小路，终于踏进自家的院子，院子有坑洼积水，家是两层客家土楼，中间是客厅，两边各一个主卧和客卧，二楼带有楼桥，走廊前两根柱子支撑起楼桥和屋顶之重。厨房在院子的西边。苏东坡云：“此心安处是吾乡”。客厅走廊的路灯为我开着，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阿爸、阿妈”。忙着准备晚餐的阿爸阿妈立刻出门迎接，微弱的灯光下，看见阿妈眯着眼，咧着嘴，开心的笑着，“老崽啊，回来啦，哈哈....”。阿爸阿妈的笑容在夜色中显得非常醒目。阿爸阿妈准备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犒劳在外奔波的儿子。餐厅灯光昏暗，家虽然简陋但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阿爸阿妈，四姐，弟弟，镇美妹子和我在一起过了一个幸福的团圆年。“1997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就要结束了，而1997年的春天却刚刚开始，这是充满希望，充满生机的一年”。这句1997年春节文艺晚会倪萍的台词依稀回荡在耳边。那一年我如愿实现了自己的目标，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那一年，家的味道还在，阿爸阿妈还那么年轻，家庭生活已有所改善，阿爸阿妈的笑容和自信又回来了。

下飞机后，经过两小时的车程终于回到魂牵梦绕的家。“阿爸、阿妈”，初古回来看您们了！冬去春来，窗外的天空掠过候鸟；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曾经热闹非凡并承载我幸福童年时光的家，2层客家土楼门已旧业已荒，院子长满杂草和青苔，堆满杂物。目之所及，皆是回忆；眼之所及，皆是遗憾。小院在悠悠岁月中静静守候，见证了无数平凡而温馨的日子。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又恍如隔世。小心翼翼的寻找阿爸阿妈留下的最后一丝丝痕迹。轻轻倚靠在阿爸最喜欢坐的木椅子上，椅子还留有阿爸最后一丝余温。看见阿爸被生活压弯了脊梁，整个身体扭曲，蹒跚的地前行，却把最灿烂的微笑留给了自己的孩子。阿爸有六兄妹，排行老大，早早担起家的重担，阿爸用宽厚的肩膀撑起大家庭，竭尽全力帮二叔、四叔成家立业。终于有一天，阿奶对阿爸说：“兔古啊（阿爸的小名），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分家后，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内心万分着急，为了给孩子填饱肚子，阿爸收购全乡的鸭蛋孵化成小鸭子到各个乡镇售卖，赚取中间的差价，补贴家用。我家成为全乡第一个购买两辆自行车的家庭，一时成为佳话，为此爸爸还被批斗为走资派，挂牌游行。因阿爸阿妈勤俭持家，我们六兄妹从未挨饿受冻，在旁人的眼里，我家是有钱人，由此让我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优越感。童年记忆中，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阿爸骑着自行车，载着鸭苗笼，风尘仆仆的赶集回到家，让我们姐弟们第一次品尝到香蕉、菠萝的滋味和久违的猪肉香。晚饭后，在煤油灯下，爸爸显得那么慈祥，没有了往日的严肃，眉眼间散发着慈爱与温暖，白发开始慢慢爬上头，姐弟们争着给阿爸拔白发，不愿意阿爸老去。姐弟们围坐在阿爸旁边，听阿爸讲外面的故事，让我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也激发我学习的斗志。那时阿爸在我们的心理就像一个钢铁巨人，扛起了所有，我们六姐弟在阿爸的庇护下健康快乐的成长。

1992年阿爸稀土矿生意亏本后，家庭生活开始过得非常艰苦。债主经常上门讨要钱。我无所不能的巨人阿爸低下了头；第一次看见父亲卑微和无助的眼神，被讨债人羞辱，在儿女面前没有了尊严。每当想起阿爸无助和哀求的眼神，我的心就会一阵阵剧痛。从此家庭进入寒冬，经济入不敷出，生活有太多不能承受之重。也许不想我兄弟俩的以后生活像他们那样过得如此艰难，阿爸阿妈咬牙坚持供我和弟弟读书，岁月静好是由于阿爸阿妈在负重前行。阿爸从不说爱你，却把他的全部给了我们。阿爸，总是向您索取，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您却不曾要求一点回报。2002年春节带悦悦回家过年，满心欢喜的您，却迎来我的责怪，我的话语变得锋利，再次看到您失望的眼神夹带着一丝忧伤，嘴角微微一动，欲言又止，眉头紧锁，头顶上已没有一根黑发，含胸驼背，忽然间发现无所不能的巨人阿爸老了，也许是阿爸太累了，只是我们不愿承认阿爸已老的事实。1998年阿爸因膀胱癌到贵阳解放军44医院住院手术，那段时间是我陪伴他老人家最长的一段时光。阿爸，跟我讲了很多往事。1958年全国轰轰烈烈地进行集体大食堂运动，阿爸的聪明能干得到了蹲点首长赣州地区行署专员的赏识，行署专员蹲点结束后，让县革委会先后4次电话通知大队部让阿爸去赣州财校上学，由于一些人的嫉妒心最终没能通知到阿爸。得知消息后，为时已晚，这是阿爸第一次跟我讲起这件事情。言语之间，阿爸也认命，也许在阿爸内心最崇高的职业就是父亲吧。随着生活琐碎开始围绕，我也成为了您。年少不知父母苦，养儿方知父母恩。好想躺在您温暖的怀抱，想得到您抚摸，像小时候一样听您讲故事。可这一切都成为奢望。父爱虽没有母爱表现得那么柔软温情，却能让子女笃定而心安。阿爸那大山一样坚实的臂膀成为我们成长中的依靠和休憩的港湾。我继承了您的淳朴与善良，却没有您的坚韧与刚强。在我伤心无助的时候，总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拥抱和安抚，可这一切只能在梦里才能得到满足。

推开厨房门，阿妈做的菜香味还未散去，阿妈的身影依旧在忙碌着，阿妈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窗外的阳光形成一束束的光柱,洒在在水缸的砧板上，厨房的灰尘就像轻纱薄雾让光柱更加醒目，砧板上的岁月痕迹依稀可见。但灶台冷土坑凉，房顶结满蜘蛛网。我坚信阿妈只是远行，还会回来给我们做美味的饭菜。厨房是家的味道，阿妈总是精力充沛地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全家人准备一日三餐。阿妈的厨艺谈不上精湛，但她总是力所能及地满足全家人的口腹之欲。记忆中我们都已上桌吃饭了，阿妈才不慌不忙地从厨房走出来，脱下围裙和袖套，整理好衣服，拍去身上的灰尘，洗去脸上的汗水，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吃饭。我品尝过天南海北的美食，但偏偏钟情于阿妈做的家常菜。冬日，做饭的热气和寒气交融在一起，雾气缭绕厨房屋顶，锅碗瓢盆相互触碰，就知道阿妈已经在厨房的一片雾气中准备好了早饭。阿妈常给灶膛前的孩子讲述过往，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言行告诉我们，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尊老爱幼，胸怀宽广，学会感恩、宽容。相信外婆也是这样教育阿妈的，这可能是一种传承吧。阿妈是长女，外公外婆希望阿妈能招来弟弟，所以取名郭有娣，阿妈真有4个弟弟，阿妈成了外公外婆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受四个舅舅尊敬疼爱的大姐。即使已暮年，外公也经常惦记着阿妈。也许最让外公心痛的是阿妈走在了他的前面。作为儿媳妇，阿妈是奶奶相处最好的儿媳，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十里八乡顶呱呱的好儿媳，为姐姐们做了很好的榜样。这是最让我骄傲的家风。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春节前1个月，阿妈就开始忙着炸豆腐，蒸水酒、晒腊肉（腊鱼）、灌香肠，炸米果、果子、豆子粄，浓浓的年味弥漫在空气中，融入生活、融入血液、融入灵魂，永生不忘。看着姐姐们打扫楼板、屋顶灰尘，清洗桌椅板凳和柜子，知道年很近了，已迫不及待地迎接春节。脑海中常浮现除夕阿爸阿妈忙碌的身影，厨房里煎炒烹炸、热气腾腾的景象。平时不下厨的父亲登台亮相，一展身手，香气从厨房飘出来，白斩鸡、酿豆腐、炒冬笋、蒜香草鱼……想起这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门前竹筒上插上香，灶前点上香烛，厨房的饭菜飘香，阿爸阿妈和姐姐们还在为年夜饭不停的忙碌着，我和弟弟早早洗好澡，忙着贴对联，和儿时伙伴相约在院子、田埂边放鞭炮，早已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村子周边鞭炮声此起彼伏，餐桌摆满美味佳肴，阿爸准备好敬神的贡品，点燃饭前的鞭炮，梦寐以求的春节正式拉开序幕。春节不仅让我大饱口福，穿新衣服，领压岁钱，最重要的是阿爸阿妈和姐姐们不用再忙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围坐在火炉旁，吃着年货，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回忆过去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年夜饭过后，全家人坐在灶台前，点上香烛，献上贡品，感谢灶神过去一年在家里辛劳的照顾,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请司命灶神保佑我们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安康,事业顺利。那一刻是我最温馨幸福的儿时时光。

雏鸟终会长大，姐姐们都相继有了自己的家，记得当年二姐出嫁的时候，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我深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姐姐们都相继成家立业，我和弟弟外出求学工作。从此，阿妈的厨房沉寂了许多。只有节假日时，全家才能齐聚一堂，厨房里才会重现昔日热闹的景象。团聚幸福时光总是暂时的，平凡艰苦的生活才是主旋律。自从阿爸在赖塘村开稀土矿亏本后，家里的生活水平就急剧下降。上门催债的债主络绎不绝。看着阿爸花白的头发，落寞的身影，消瘦的身形，但面对我们的时候，却始终面带微笑。我心目中的钢铁巨人面对艰难的生活，已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巨人阿爸在慢慢的倒下，这时候猛然发现，阿妈站在阿爸背后默默支撑着阿爸。阿妈辛苦养大的肉猪和收割的稻谷用来抵押工人的工资；用她的肩膀扛起这个家，艰难的支撑家庭开销。阿爸事业的衰落，多了一些旁人的闲言碎语和鄙视的目光。但阿妈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始终坚信阿爸能战胜挫折，东山再起。那时我和弟弟的学业也不尽人意，但阿妈没有被一连串的打击所击垮。依然供我们俩兄弟读书。记得每次离家返校时，阿妈都会从口袋里面掏出折叠工整的50元钱给我作生活费，那是阿妈的血汗钱。我以一声阿妈作为报酬，肆无忌惮地向您索要一切，您以一声阿妈作为枷锁，毫无保留的向孩子们付出所有。您陪我们长大，我们却没能陪您到老。阿妈，我想用我的一切孝敬您，换您的岁月长流。每次从县城回家，见阿妈在院子前的菜地弯着腰给菜除草浇水，白发早已爬上头，偏小又皱巴巴的深蓝色外衣，已经褪色，汗水打湿了衣背。喊一声“阿妈”，即使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阿妈依然笑着迎接儿子回来，尽其所能的给儿子做些爱吃的饭菜。阿妈在灶台前挥舞着锅铲，准备着饭菜，我往灶膛添加柴火。听着阿妈拉家常，说阿爸去年运气不佳，算命先生说了今年就能挣大钱。阿妈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阿妈下意识的用衣袖擦去汗水，眼神充满自信和希望。明明知道生活很艰苦，希望又如此渺茫，但还是要坚持下去，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阿妈这种精神给予了我很大鼓励。这可能是阿妈留给我最大的财富吧！今天我所拥有的幸福生活，都是阿妈用言行举止告诉我，不要懈怠，要有坚韧不拔的精神，锲而不舍的生活态度，不屈不挠的朝自己的目标奋斗。阿妈没有文化，却能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自己的孩子，生活再艰难也要留给自己和家人希望，微笑面对生活。这也是我如此深爱着阿爸阿妈的原因。阿妈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县城，就这样过完了平凡的一生。不会高谈阔论，却用自己的言行教育孩子，即使生活很平凡，也要过得很精彩。直到2001年，我和悦悦相恋，悦悦和阿妈通过一次电话，虽然不知道彼此说的什么，但能感觉到阿妈的幸福和满足，阿妈说这是结婚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感觉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当年她襁褓中的孩子长大要成家立业了，算是一种传承。遗憾的是阿妈自始至终没有听到悦悦叫上一声“阿妈”，就匆匆离开我们。

阿爸阿妈，您们离开我们已经20年。“阿爸、阿妈啊，那时初古刚参加工作不久，臂膀不够粗壮，脊梁还不能承受生活之重，还需要您们的呵护”。2003年11月25日，看着您们安祥的躺在我面前，就像一把尖刀慢慢的穿透我的胸膛，刺破我的心脏，撕心裂肺的疼痛，流干了鲜血，苍白了躯体，整个世界只有灰色。鲜活的生命，换来冷冰冰墓碑上的几个字。倚靠在墓碑上，仰望天空，多希望能再看到您们的音容笑貌。阿爸阿妈离世的痛，不是一瞬间，而是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无穷无尽的思念和泪水。来日没有方长，一别再无归期，怀而不在，念而不得，此生再不复遇见,唯在梦中可相望。到现在我都不愿意相信您们真的离开我们，我坚信阿爸阿妈只是先去来世给我们姐弟准备土瓦房，还有一片果园和庄稼，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

父母已故，归途茫茫；思难忘，泪千行；世上再无父母为我挡风雨。如今我对自己的故乡，就像来往匆匆的过客。多想再看看您们，听您们讲过去的故事，可再也回不去了，还没有准备好再见，就化成一种不能触碰的遗憾和执念。父爱如山母爱似海，如今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20年前的今天您们离开了我们。如今的我们正如您们所愿，4个姐姐继承了您们的淳朴与善良，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知书达理，尊敬长辈，善待晚辈，是人人称赞的好媳妇，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和发古都过上您们期盼的生活，衣食无忧，工作稳定，家庭幸福，不用为生活奔波，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今天的生活是您们当初所期盼的明天。小的时候您们是我们的天和地，如今我们成了您们的天地。阿爸阿妈，我们是您们的骄傲吗？

晚饭后，站在院子里，眺望九龙山，两个主峰就像驼峰，后面连着它的脊梁；在它的庇护下，山下的客家人在此繁衍生息，东江源穿流而过，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客家人，他们在方形围屋里安居乐业。邻家孩子的欢笑声是那么纯真，响彻整个院子。一群孩子在玩跳绳游戏，年龄大一点的女孩背着熟睡的弟弟在旁边看，屋檐下有个孩子趴在凳子上写作业，被知识的海洋所吸引。也许孩子的父母曾告诉他只有努力学习才能翻过前面的高山，去大城市过上幸福生活。祝愿他梦想成真！时间会告诉他，当初拼命逃离的平凡生活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幸福时光，现在身边的家人是他最该珍惜的亲人，也是他最该珍惜的幸福生活。这种生活虽然平淡，却是刻骨铭心，是可以治愈一生的幸福童年。西边的晚霞是如此的绚丽多彩，夕阳斜照在这片土地上，这是前辈留下的足迹，它埋葬了多少人的辛酸往事，可几场风雨后就要抹去痕迹，它让我泪流不止。晚风轻拂我的脸庞，那么温暖，就像阿爸阿妈的拥抱，多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瞬间。天堂里的阿爸阿妈，您们的孩子想您们了，您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愿您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欢乐，只有幸福！

                                    想您们的初古

                                   2023年12月03日

来源：（本文由记者范云整理）

          编辑：尹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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